Saturday, October 15, 2005

文革中的鸡们

我这里说的鸡,就是家禽的鸡。文革初期,北京城里的大杂院还允许养鸡。每天清晨,我们这些小孩子被阵阵公鸡打鸣的叫声唤醒,开始新的一天生活。

养鸡的人家一般都把鸡窝盖在窗户跟儿底下。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,要用砖头把鸡窝的门堵严实,以防猫把鸡偷吃了。我小时候总是不明白,看那些猫白天装的一副老实模样,大鸡小鸡也不怕猫,为什么到了晚 上,一个防备不严,猫就把鸡给吃了呢?当大人们说隐藏的阶级敌人的时候,我总是联想到猫的形象。

喂鸡的饲料,冬天就是把白菜帮子剁碎了,掺上一点棒子面,夏天就到胡同里去捡槐树上的吊死鬼,春秋用其他各类烂菜叶等,都是今天我们扔掉的东西。那个时候,一点也不浪费。

被公鸡踩过的母鸡,下出的蛋可以孵出毛茸茸的小鸡来。孵出的小鸡再送给别的人家。看公鸡踩母鸡,是我们小的时候一个乐事。小孩子们在院子里哈哈大笑,大人们忙着吆喝孩子回家,暗示着踩蛋不是什么好事。

文革开始,小学生们都停了课。大人们忙着搞 阶级斗争,小孩子们忙着玩斗鸡。有点像今天体育比赛的淘汰赛。得胜的公鸡,与得胜的公鸡相斗。一层一层往上走。我们这几条胡同最凶的鸡是我们前院西屋白糖 家的大白公鸡。白糖抱着这只鸡四处参加比赛。尽管每次这只鸡被咬的脖子鲜血直流,但是总能获得最后的胜利。

白糖他爸,文革开始的时候很积极,不知道为 什么突然变成了现行反革命。单位的造反派来到白糖家把他爸抓走。白糖她妈挺着大肚子,在汽车后面追赶,还高呼着“毛主席万岁”的口号,跟电影里面的场面一 个样。后来白糖他妈又生下一个小弟弟。那只战无不胜的大白公鸡,终于变成白糖他妈的补品。

我养的那只公鸡是花的,样子很好看,但是脾气蔫,胆子小,好像还没有长开,就停止了发育。我妈总是念叨说,这鸡怎么不长个儿?终于有一天,这只蔫鸡也被我妈给炖了,变成了我们哥仨的补品。

68年 我们小学生复课闹革命,没有心思和时间玩鸡了。但是大人们对鸡的热情不减反而增加。因为那个时候开始流行打鸡血。就是用针管抽出小公鸡的鲜血,然后注射到 大人的身上,据说可以包治百病。前院南屋的方大爷,是个左边半身不遂。打了几天鸡血,左边还真有点见效,不过是掉了一个个儿,变成了右边半身不遂。没有过 久,就死了。看起来,打鸡血不是个好主意。

方大爷的死,把我们这些小孩子吓坏了好几天。我晚上都睡不好觉。好容易睡着,又梦见方大爷变成白糖家的那只大白公鸡,比屋子还高,就跟现在的美国大片里面的怪物差不多。

69年,中苏关系紧张。为防止苏修空袭,院子里挖了防空洞,鸡窝的砖头也被用上。可能是怕鸡叫暴露目标,从那个时候起,北京禁止了城里养鸡,一直到现在。今天的小孩子,在城里只能看到穿着皇帝新装的冻鸡了,再也没有我们当年大杂院里养鸡的乐趣。

[2005-3-21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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